柿子成熟的季节(四)

2004-09-09 12:08 | 千年一泪

柿子成熟的季节(四)

有一天早上蓝突然打来电话，她说想看我比赛。我说好啊，今天下午就有一场，你几点来我去接你。
挂了电话后我就坐到明城床边，我问是不是又是你小子让她来的？明城拉过被子捂住头，瓮声瓮气地说，别吵，一大早的。
我刚要隔着被子擂他一拳，小五忽然贼贼地笑起来，他怪腔怪调地说是小蓝昨天打电话来问的，她听说这段时间我们学校在打篮球毕业联赛，就问你参加没有。
我有些意外。
我问明城是否一块儿去接他妹妹，他说得了你自己去。于是我就一个人顶着毒辣的太阳站在了蓝的学校的大门前。滚烫的风吹得路旁那排小梧桐哗哗地响，让我刹那间想起了那片柿子树，想起那一颗颗还泛着青色的果实。
远远看见有个身影急急地向大门跑过来。近了，才看清，是一脸惊讶的蓝。
我说，走吧。她说，你怎么在这里。
有些好笑，又有些好气。我说，说好了来接你的。
她瞪着我说，我以为你是在你们学校那边等我。
我只好笑了。
等我们赶到赛场，小五已经急得快冒烟了。一看到我他不管不顾劈头就喊到，死哪儿去了你，现在才来，你是要本系丢脸不成！
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他就连拖带拉地把我拽上了场。忙不迭地回头，掠过人群看到蓝站在那里，朝我微微地笑。我一时间有些恍惚，但是心底却又升腾起一股暖流，暖得长久。
我对蓝打了个V字手势，把外衣脱下来扔给了小五，立刻跑到场中和队友们一一击掌。当时我一定是异常地兴奋，兴奋地昏了头脑，不然不会没有发觉周围那么多人却独独少了明城。
　　
那场比赛是我打过的最酣畅淋漓的一场，也是记忆最模糊的一场。如果我努力去回想，蓝那天的微笑就会把思绪满满地占据，几乎不留下让我喘息的余地。所以我索性放弃，让那一页记忆在年华流逝中渐渐淡去。
　　
从那以后，我和蓝的关系顺利发展，就如同所有恋人们那样。那些自然而又简单的情节太平常，平常得令人容易忘记。我们的电话都直接打到对方的手机上，我们的约会不再有别的人来参与，我们会相邀去登山、去游湖，就我们两人而已。我曾经那样地满足，满足于这些平凡的时光，满足于蓝对我展开的笑靥。
秋空澄澈，落英缤纷。我对窗外景色的变迁几乎没有太大知觉，只埋头于考研。宿舍里大部分兄弟和我走的是一条路，所以大家还可以整日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，不用担心哪天会被学校扫地出门。
有一天，蓝打来了电话说，柿子熟了，枫，什么时候和大家一起来看看吧。
我终于又想起了那一树树的柿子。它们应该已经红艳艳地挂在枝头向路人招摇了吧？那条种满柿树的小路是否四溢着果实甜美的香气？蓝会不会经常在充满诱惑的柿子下边流连？
想到这里，不觉笑起来。
一本破烂不堪的课本突然从天而降，把我吓得三魂出壳！小五在一旁嚷嚷到，大白天傻笑个什么劲儿？有空啊，就帮忙把你的闲书搜出来让我一并拿去卖了，大家凑个酒钱。
我说我床下那箱旧书都捐给你吧，但是你得自己动手。
小五乐呵呵地把那只铺满灰尘的纸箱拖出来，震天动地地瞎翻一气。
哟呵，蓝的相片怎么在这里？小五突然大喊起来。我被搞得有些糊涂，因为印象里，蓝从来没给过我照片。小五怪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我鼻子前边，明城也伸过头来看。
那张照片有些破损，但画面正中那个女孩灿烂的笑脸和“思念你”几个字还非常清晰，除了一头短发，那张脸和蓝几乎分不出什么两样。
明城的脸猛地沉了下去，他轻吼一声，枫！
我心下一凉，低声道，明城……
我几乎是被明城拖到了操场边，他一把扯住我的领口便骂。他说，好小子，我说你怎么一开始看到蓝那眼神就怎么瞅怎么不对劲了！你出息了啊这样对我妹妹，你把她当成什么了！？
我踉跄一步，边扳他的手边说，不是的，你听我解释……
明城喊，你还解释什么，事情不是明摆着么！认识那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是这种人。还说什么毕业前不和什么女孩来往不伤害人家，我还真以为你对蓝动情了。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妹妹远一点！
我也火了，甩开他的手大吼，那么多年兄弟你就不能听我说一句！？
明城狠狠瞪着我，但却安静下来。
我整了整衣领，深出一口气。我告诉他，照片上那个女孩叫小米，是我中学同学，也是我初恋的对象。还没上高中的时候，我经常在学校和比我大一些的男孩们打架，因为我看不惯他们欺负低年级的。打完了，我就一个人躲在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做作业，不敢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家。因为即便回去了，也只会再遭到一顿毒打臭骂。我想没人会理解我的做法，自然也就没人回关心我那满身的伤了。可是有一天，小米在树林里找到我。她在哭。她一句话也不说，只是看着我脸上的血淤在哭。我原本从不敢想象，这样精致乖巧的女孩子会为我这种人哭泣。于是，顺理成章的，我们走到了一起。
小米成了我生命里的阳光，是她把我的桀骜不驯慢慢融化掉。我尝试着用别的手段来解决问题，我在她的眼泪中一点点地改变。我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，觉得自己亲手抓住了幸福。
可是谁能想到，世事如此无常。在高二那年，小米出了车祸，我从此，永远地失去她了。
确实，第一眼看到蓝的时候我很震惊。难以置信，世界上竟有如此相象的人。但是没用多久我就明白，不论如何的相似，小米就是小米，蓝就是蓝，谁也代替不了谁。如果说小米是冬日里一道温暖的阳光，那蓝则是晴空下一抹水色的忧郁。
所以明城，我没有把蓝当成谁的替身。蓝就是蓝。
我讲完了。明城久久没有言语，只把目光投向一个遥远的地方。看着他如尊雕像般的定定立在那里，我心中的无奈与酸楚几起几伏。
末了他转身用力拍一下我的肩膀，他说，有了这样一段感情，相信谁也比不过了。你恐怕已经无法用同样的真挚来面对以后遇到的任何人了。不要再出现在蓝面前了，谁也不可以对不起她，谁也不可以。
他没有再看我，一个人静静走开了。
我已再无力去辩解什么。我曾经以为自己把过去都埋葬掉。可是天意弄人，也许我早已注定必须生活在那些阴影里。毕竟连我自己都不明白，怎么会喜欢上那份水蓝色的忧郁。
我想起蓝说，我们都是心里有疾的人。
我的疾在即将痊愈之时，被血淋淋地剖开摆在面前。而蓝的那场心病，藏在了哪里？
明城果然不准蓝再和我来往。但是我知道，他终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小米的事。归根到底，我们还是一场兄弟。那个男人只是如守护兽一样地爱护着他的妹妹，但他心中仍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情谊。
我关了手机，成天都泡在图书馆里。虽然心有不甘，因为我对蓝的感情没有半粉虚假。但是时至今日，我受不了两份感情的同时碰撞，只剩下力气逃避。一旦记忆的潮水决堤，使得我又不得不开始用大段大段的时间来冥想，追忆那些让人安慰让人疼痛的往昔。脑海中总是不自觉的浮出那个名字，小米，小米，小米……
午后的阳光有些清亮温暖。满眼都是随风而逝的落叶，难免觉得伤感。过往的风还有些许轻柔，但是却吹不走那些丝丝缕缕纠纠缠缠的愁绪。四年的大学生活，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自我地走下去了，没想到又绊在起点上。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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